第一章(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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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急着往厨房去,电话来过了人也很快就会回来。俞小姐是湖南人,爱吃辣,我今天特意给她做了剁椒鱼头。我做剁椒鱼头已经很地道了,闭着眼睛我也能弄得出色香味俱全。我打开火先把取了鱼头的鱼身切成块熬汤。等汤熬浓时,其它菜也都出来了,我很有把握,俞小姐吃鱼头时一定会夸我。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。
俞小姐长得非常漂亮,二十一岁,在电影学院读书,傍上苏总之后,每天开着一辆豪华轿车在这个豪华别墅进进出出。她的妈妈上个月来了,趁她不在时跟我说,她们家在湖南某市还是场面上的人,就这么一个女儿,当初考取电影学院时,连市长都来给她庆贺,谁想到却和这样的男人好上了,他们家人都不知怎么跟外人说,她们母女为这事哭闹了很多回,可俞小姐还是不听她的,她一点办法都没有。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。哎,可怜天下父母心。
俞小姐六岁开始学舞蹈,每天早上她在阳台上练功的情形都深深地打动我。一个在北京为艺术而奋斗的小女孩,无论她的处境如何,我都发自内心地喜欢,因为我也热爱艺术,少年时代也曾热烈地向往过。俞小姐让我看到了我女儿的将来,我女儿长大了也会像她一样美丽,也会像她一样有前途。当然我会教她什么是真正的爱情。
只是俞小姐脾气不太好,又很任性,我经常遭她莫名的数落,每次我都忍了。来北京一年多快两年,我换了好几个人家,每换一次都会损失一些钱。之后,我发现其实在哪家干都差不多,没有这样的问题总会有那样的问题。说白了,当保姆哪儿有不受苦不受气的,要吃不了这些,也就趁早别干了。想到这些,心也就静下来了。
炒了两个菜,剁椒鱼头快好的时候,鱼汤也熬白了。门铃响了,我把火关小了些,匆匆地去开门。寒风随即破门而入,外面是俞小姐。我媚笑着招呼她,回来啦。她理都不理我,把外衣脱下来甩到椅子上,脱了鞋砰地踢出老远。看来她今天心情不好。我刚帮她把衣服挂好,就听到后面一声尖叫。天,我忘了,我忘了告诉她今天地板刚打过蜡。她差点摔倒。我吓得赶紧说,对不起,地板才打了蜡。俞小姐脸都变青了,叫道,谁叫你打蜡了,你就不能家里没人时再打吗?
其实今天我就是趁家里没人时打的蜡呀,这当儿解释什么都会让她更恼怒,我闭住嘴。俞小姐很生气地上楼去了。
我关了门,赶紧去照顾锅里的鱼头。鱼头快起锅了,我舀了盐往里撒。
俞小姐推开厨房门问,苏总打过电话吗?
我说,还是没有。
俞小姐说,你打一下苏总办公室的电话,问他什么时候回来,不要说我叫你打的。
我从来没主动打电话给苏总,有点为难,但她这么要求我也只好照办。关小了火跟她出来。我拨电话的时候俞小姐走过来走过去,毛焦火辣的,电话一直没人接,俞小姐的脸更难看了。我问她先吃么,并告诉她有剁椒鱼头。
她说,饿死了,先吃。
我回厨房去,往鱼头里放盐,起锅,装盘。饭菜端出时,俞小姐已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,我想她吃到鱼头心情就会变得好一点。才要退下,就听她气冲冲地叫起来,你自己来尝一尝,什么味道!我急忙问怎么了?她说你自己尝。边说边丢了筷子又打电话。我赶紧把鱼头端回厨房,尝了尝,是有点咸,才想起刚才好像放了两次盐。我把鱼头回到锅里又加了点糖和醋,调节一下,味道就好些了,又端出去。俞小姐还是没拨通电话,人更是烦躁,夹起一块鱼头才送进嘴里,又吐出来,冲我嚷到,林阿姨,你现在做的菜怎么这么难吃。我一听就急了,做饭做菜是一个保姆的看家本领,被人说做饭不好吃就等于说你没资格干这行。走了那么多家,还没人说我做饭不好吃的。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。我好心好意做她爱吃的菜想讨她欢心,她却给我笑脸上一巴掌,你说我哪受得了。加上我一直都处在兴奋状态,这会儿头还有点大,忍不住辩解到,你刚才让我打电话,我忘了已放过一次盐了,所以才又放了一次。
俞小姐正在火头上,听不得人顶撞,声音更高了,说,你还赖我,我让你打电话跟放盐有什么关系。
我早就有些受不了她的坏脾气,这会儿趁着兴奋劲儿也索性不忍了,说,你不来打搅我,我是不会放两遍盐的。
俞小姐尖叫到,我还打搅你了,嘿,真是笑话,我还打搅你了,你还想不想干,不想干你走人。
我最讨厌有钱人这副嘴脸,来不来就威胁你走人。北京城这么大,难道我还找不到一碗饭吃,再说她又算什么。我把围裙解下来摔桌上说道,我还真不想干了,你那个烂脾气,要是换了别人早不干了。话说出口我感到真爽。
俞小姐从来没领教过我顶嘴,更没领教过我数落她。她那么娇生惯养的人可能从来就?人说过她的不是,听我一通厥词,哪顾得上什么身份,开骂起来,你只配给人当下人,你这一辈子就这个命,你女儿将来也像你一样,还想搞什么艺术,天生就是奴才、下人。
我这回真气了,她说我什么都可以,她怎么能咒我女儿的将来呢。我脑海里一下就跳出她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等苏总,我一不小心撞进去的情形,恨恨地骂了声,婊子。
俞小姐气极了,上来抓住我,叫道,你必须向我道歉。
我甩开她说道,你先给我道歉。
俞小姐又上来拽我,要我跟她道歉。我说我走,我马上走。
我俩正拉扯着,门铃响了,我不想去开门,摔开她进去收拾东西去。俞小姐只好自己去开门。苏总回来了。俞小姐很生气地嚷起来,你为什么不开机?苏总忙哄她,手机没电了。俞小姐不相信,说,不可能,你到哪儿去了?
苏总的突然出现,让我回过神来,我立马后悔起来。太冲动了,以前俞小姐乱发脾气,我不吭声也都过去了,今天干吗要开腔呢?我们俩状态都不正常,我太开心,她太不开心,她不能克制,可我为什么不能克制呢?这个时候出去,外面那么黑又那么冷,还得睡地下室。要是苏总劝我一下,给我搭个台阶,我想我一定会留下来。我边收拾边等着苏总喊我。却听到俞小姐在告我状,尖着嗓子说,不行,你必须叫她跟我道歉。
完了。
苏总喊起来,林阿姨。我出来。苏总说,林阿姨,你和纤纤争什么,又把地板弄那么滑,摔倒了怎么办,你还骂人,快跟她道个歉。当我看到俞小姐撅着嘴在一旁很受用的样子,我便做出义无反顾状把声音尽量放冷了,说道,我不想干了,你找范师来送我。
习惯了,我们经常都是这样,莫名其妙地,事先毫无征兆地炒和被炒。
我只是有点怀念俞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艺术家的气息,一想着这样的气息,我会流眼泪。
范师是苏总的私人司机。他把我送到公司宿舍门口,象征性地安慰我几句就走了。